“就业”是现阶段美国财政和货币政策共同关注、且可能是最为关注的问题。拜登政府上台后力推的1.9万亿财政法案,重点在于为居民提供充足的失业救济、以及在失业情况严峻的背景下通过直接发钱以保障居民的生活起居。
近期美国财长耶伦表达了一个十分明确的观点:判断财政刺激计划成功与否,须看美国失业率是否能快速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。这说明,拜登政府对疫情冲击后美国就业形势高度重视,这也是其急于实施大规模财政刺激的关键原因。
美联储方面,近期鲍威尔多次强调就业恢复的不确定性,“就业”是其鸽派论调的重要基础。此外,鲍威尔在国会发言时明确表示,未来加息的必要(非充分)条件是“失业率降至4.3%以下、通胀水平与通胀预期超过2%”。注意到,近期5年期TIPS隐含的通胀预期已达2.5%,而由于基数原因今年美国通胀水平达到2%并不难,叠加美联储推出“平均通胀目标制”以给予通胀更多容忍,这些均意味着,“就业”在美国货币政策决策框架中正在扮演更重要的角色。
近期美国就业恢复整体仍然偏慢,即使最新非农数据好于预期。
3月5日公布的非农数据显示,美国2月新增非农就业人口为增加37.9万人,预期增加20万人,被市场称为“远超预期”。但需注意,看似超预期的非农数据并非意味着美国就业形势已经快速恢复。
2月非农增幅较大的背景是,其前两个月非农数据较差,2020年12月和2021年1月的新增非农分别为-30.6万和6.6万,近三个月的新增非农平均值仅8万人,而疫情前(以2019年3月至2020年2月的数据为例)每月新增非农平均为20万人左右。如果看总数,疫情前非农就业总数在1.51亿人以上,而2月该数字仅为1.43亿人,仍有超过800万人的就业缺口(图表1)。
如果看“小非农”数据,3月3日公布的美国2月ADP就业人数为增加11.7万人,低于预期的20万人和前值17.4万人。不仅增幅不及预期,从总数看,2月ADP私人部门就业总数与疫情前保持着约1000万人的差距(图表2)。
3月5日公布的美国2月失业率为6.2%,仅比前值少了0.1个百分点,无论是与疫情前水平(3.5%)比较,还是与鲍威尔所提及的关键水平(4.3%)比较,目前失业率水平仍高且改善速度缓慢(图表3)。每周更新的美国持续领取失业金人数仍高于疫情前水平,且下降势头不足(图表4)。
总结而言,目前美国就业市场尚未恢复至疫情前水平、且差距显著,而改善速度自2020年下半年起就已经明显放缓。
美国的“慢就业”是否意味着经济的“慢复苏”?似乎不然。美国除就业外的一系列经济指标都指向经济的快速复苏。美国经济领先指标快速恢复,ECRI领先指标在2020年12月已经基本恢复至疫情前水平并保持高位,纽约联储WEI指数虽暂未达到疫情前水平、但与之差距不大(图表5)。
美国生产活动已经强势恢复,制造业和非制造业PMI自2020年6月已经回升至枯荣线50点上方,其中表现更好的制造业PMI甚至连续超过疫情前水平(图表6)。美国消费活动亦快速恢复,零售销售数据自2020年6月保持同比正增长(图表7)。
美国疫情在拜登上台后迅速改善,目前新增确诊数(7日中心移动平均)已降至7万人以下,比2021年1月的高点下降了四分之三(图表8)。美国就业市场恢复之“慢”,与美国领先经济指标恢复、生产和消费活动恢复、以及疫情改善与疫苗推广速度之“快”,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“慢就业”为何与其他经济指标所显示的“快复苏”背离?我们认为,这一定程度上与美国大力度的财政补贴有关。
2020年特朗普政府的第一轮财政计划包含2680亿美元失业补助,法案实施后,其补贴力度一度引发争议,例如美国独立调查网站Five Thirty Eight在2020年5月的报告中指出,68%的失业者能从政府得到超过其失业前工资的补助。而特朗普第二轮财政法案为失业保障池增蓄1200亿美元。
从数据上看,归功于美国的几轮财政刺激,2020年4月至2021年1月期间,美国个人政府社会福利收入月同比增幅平均为51%,约为疫情前水平的10倍。大幅增长的福利收入引发两个“怪相”:
一方面,疫情后的美国居民比原来更“有钱”了,2020年4月至2021年1月期间,美国个人总收入月同比增幅平均接近8%,约为疫情前水平的2倍。
另一方面,美国个人雇员报酬收入同比水平却不及疫情前,2020年3月以来,该数字最高不超过1.5%,而疫情前水平约为4%左右(图表9)。
进一步观察劳动力市场,可以发现,疫情后美国劳动参与率显著下降,与疫情前保持着2个百分点的差距,对应着约400万人退出了劳动力市场,但职位空缺率在2020年下半年以来已经上升至疫情前水平(图表10),这意味着“慢就业”的原因并非就业机会的缺乏、更可能是就业意愿不足。
至此,我们的逻辑进一步得到验证:美国大规模财政计划的居民补贴和失业救济有“过犹不及”之嫌,居民的就业意愿或被抑制,形成了“快复苏”背景下的“慢就业”现象。
“慢就业”最终带来的经济问题可能是“快通胀”。这一判断主要基于两层逻辑:
一是,居民就业意愿不足、大量人口退出劳动力市场,或导致阶段性“用工荒”,继而迫使企业进一步提高工资水平。这一逻辑,我们在前期报告《2021年美国通胀前瞻:三个角度》中作了详细阐述。目前从数据看,疫情后美国时薪增速水平已经抬升(图表11),而员工工时总量水平有所下降(图表12),足以体现当前美国劳动力市场供给偏紧。需注意的是,工资水平历来是“易升难降”,即工资增长一旦加快则可能长期持续并推升整体通胀。
二是,“慢就业”可能向政府和市场释放“慢复苏”的错误信号,容易诱导政策盲目加码,提升政策刺激过度和未来经济过热的风险。正如上文所述,一方面,在“慢就业”背景下,美国财政刺激即将加码、美联储表态持续偏鸽。另一方面,我们或已有足够理由怀疑美国财政和货币政策在“保就业”方面的精准性和有效性,过度的政策刺激更可能使就业恢复再降速,“强刺激”与“慢就业”形成恶性循环,进一步提升“快通胀”乃至经济滞胀的风险。未来一段时间,随着拜登1.9万亿法案落地,“慢就业”、“强刺激”与“快通胀”三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及其背后的风险,格外值得关注。
对于资本市场而言,“快通胀”或加剧市场对于美联储政策维持宽松的怀疑、继而加剧市场波动。假设未来一段时间,美国就业恢复仍然缓慢、与美国财政与货币政策的目标仍保持差距,但通胀预期乃至实际通胀水平超预期走高(例如上升至2.5%甚至3%以上),届时美债收益率或攀升至2013-2014年水平(2.5-3%),“股债跷跷板”效应下,容易引发美股市场大幅波动、甚至引发较严重的金融市场动荡。
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天平一端是“慢就业”、另一端是“快通胀”,货币政策的松紧将极难平衡。退一步而言,就算美联储选择保持鸽派以“保就业”,市场对于美联储政策取向的怀疑与担忧,亦可能进一步导致市场波动加剧。因此,美国就业形势与通胀水平的进一步演绎,值得持续关注。
本文来自钟正生经济分析